作者:吳子雲 原文出處:http://hiyawu.pixnet.net/blog/post/21957465
那天晚上,我們一起吃了一頓很有學術研究味道的晚餐。因為我們的話題,在講「詩」。我只是個會寫文章的人,「詩」對我來說有難度,雖然我也寫過。會寫文章不表示一定會寫詩,但我有把握會寫詩的人一定會寫文章。如果文章表示集文化之大成,那麼詩就是集文章之大成了。杜甫杜牧李商隱這一些偉大的詩人,如果他們現在還活著,我敢說他們的文章一定會造成一陣轟動。「不過李白就不一定了,他這個人感覺很白爛,說不定寫出來的文章一樣白爛。」我說。小希聽完笑得很燦爛。『為什麼你只針對李白?』「因為他寫過一首詩,叫做《怨情》。詩是這樣寫的:美人捲珠簾,深坐蹙娥眉,但見淚痕濕,不知心恨誰。」『嗯,這首我知道,然後呢?』「看起來他是寫了一首很美的詩,只為了一個美女的蹙眉在傷感。但為什麼沒有人發現他只是在掩飾他是個偷窺狂的事實罷了?」小希聽完呵呵地笑了。「而且如果把這首詩拿到現在來看,根本就是一個狗仔隊寫的詩。」『為什麼?』「妳看嘛,整首詩的意思就是某個被狗仔跟蹤的女藝人回到家拉開了窗簾,然後坐在自己的沙發上,心情不好深皺著眉,後來竟然哭了,不知道是被哪個男藝人拋棄了,心裡憤恨著他。」『所以你懷疑李白是狗仔?』「不是懷疑,他根本就是。」小希說我想太多。後來她問我,寫小說跟寫詩哪裡不同?我告訴她說,「詩」必須用最少的字句,說出最多的情感或想表述的意義。但「小說」是用最多的字句,來說完一個故事或是一件事情。「有時候一首詩,二十個字,可能寫了二十年的歲月。但一部小說,兩萬個字,可能只寫了故事發生的那一夜。」我說。『哪一種比較難?』「看起來當然是詩比較難。」『所以你不會寫詩,是嗎?』「應該說,大家都會寫詩,大家都會寫小說。」『只是寫得好不好而已?』我搖搖頭說,「只是有沒有寫出情感而已。」小希似懂非懂地看著我,我喝了一口飲料,然後繼續解釋著。「就拿抽菸來說吧。抽菸只是一個動作,大家都會寫抽菸。但是要把抽菸寫得好看,就在於有沒有把抽菸的情感寫出來。」『抽菸也有情感?』小希問。「抽菸當然有情感。有些人抽菸抽得很帥,那麼看著他抽菸的人有一種情感,抽著菸的人本身也有一種情感。就像電影裡某些角色經歷了一些情節,某天夜裡,在窗邊深深地吸了一口菸,然後慢慢地吐出來,觀眾看著他抽菸,就能感受到他在演什麼。」『那你會怎麼用詩跟小說來寫抽菸?』「如果你用詩來寫抽菸,那你可以寫這樣,飯後一根菸,快樂似神仙,飄裊白煙裡,如置天堂間。」「如果用小說的方法來寫抽菸,那麼我曾經寫過兩個。」「第一個是“抽煙是一種情緒輸送,你把不健康的尼古丁跟焦油吸到肺部裡,然後把不健康的心情跟情緒吐出來,既然都是不健康的,就不需要再去多想什麼了”。」「第二個是“上帝決定你的靈魂需不需要尼古丁”,因為上帝是個老菸槍,如果他在創造你的時候正在抽菸,那麼你的靈魂就會記得那尼古丁的味道。等到你到的凡間,你一定會學會抽菸,因為你的靈魂需要尼古丁。」「從我在詩的發揮上面,跟我在小說的發揮上面,妳就會看出差別。我不是個很會寫詩的人,所以關於抽菸的詩,我只能寫到六十分。但關於抽菸的小說,我可以寫到八十分。」「我在小說的情感拿捏上比較順手,因為已經寫習慣了。但我在詩的情感拿捏上比較生疏,因為我不是詩的高手。」『所以,你的重點是情感,不是你寫了些什麼?』「對。」我微笑點點頭,「就算你只寫了一行字,只要有情感,那一行字都會讓人感動到哭。」我說。『那你可以把走路寫得很感動嗎?』「有情感,就可以。」『那你可以把發呆寫得很感動嗎?』「有情感,就可以。」『那你可以把吃飯寫得很感動嗎?』「有情感,就可以。」『那你……』她才剛開口要繼續說東說西的時候,我打斷了她。「就算是我們這樣普通的對話,只要有情感,我就可以把它寫得很感動。」我說。她聽完,漸漸地露出微笑,表情生動地看著我,大概過了十秒鐘,『那現在的我們,你會怎麼寫?』她說。「妳想聽?」『我想聽。』她點點頭。「那我要講囉。」『不可以耍白爛喔。』她說。然後我深呼吸一口氣,看著小希的眼睛,便開始說。「上輩子燒了好香,我才有機會能跟妳一起吃這頓晚餐。」『你在耍嘴皮,不是在寫東西。』「也是上輩子燒了好香,我才有機會能住在妳家對面,當妳的鄰居。」『這也是在耍嘴皮。』「我是先認識了乖女兒的鈴鐺聲,還有被妳摔壞的電視機,然後才認識妳。」『然後呢?』「我喜歡妳的大卷髮,妳做的信袋,妳玩到五十級的貂嬋,還有那個叫做想念的味道。」『阿尼,你在寫情書嗎?』「乖女兒住在我家五天,我每天都在跟牠說,妳想念妳媽媽嗎?我很想念她。」『………』「是的,我很想念她,但是我不敢告訴她。」「現在,她問我,要怎麼寫現在的我們。」「我想跟她說,那個我很想念的人,就在我面前,但我依然想念她。」我看著她的眼睛,看著她的表情,她每一絲情緒的變化,還有她的笑容。我不知道她覺得我「寫」得感動與否,我只記得,她笑得很美。過了不知道多久,她問我,『寫完了?』,我點點頭,『寫完了,要取個名字啊!』「取名字?天啊,我最不會取名字了。」『那我來想名字好了。』「好,就給妳想。」『可是我現在想不起來。』她吐了吐舌頭。「沒關係,想到再告訴我吧。」我說。然後我們結完帳,走出餐廳。台北的冬夜,溫度低得讓我想罵髒話。我把雙手插進口袋,她把雙手放進她的外套裡。走在往停車場的路上,我轉頭問她。「我寫得好嗎?」『不告訴你。』她有點淘氣地說。「我寫得不好嗎?」『不告訴你。』「我寫得妳不滿意嗎?」『不告訴你。』一陣冷風從後面吹來,我感覺到陣陣寒意,但那陣冷風當中,卻有著“想念”的味道。我回頭看著她,她的大卷髮隨著身體走動的韻律在擺動著。時間好像回到剛認識她的那天,她的大卷髮吸引了我的視線。行人用的綠燈,小綠人在奔跑著了。剩下五秒,我們還有一整個路口要過。我一邊急著過馬路,一邊擔心她沒有跟上我的速度。念頭一轉,我加速跑過了路口,我以為她會跟上,但她卻被紅燈留在路的那一邊了。那一剎那間,我想起了這個熟悉的畫面。三點鐘男生是我,九點鐘女生是她,我們之間接下來,會發生什麼事?突然間,我變得沒有聯想力了。『你可以牽我的手。』穿越馬路之後迎向我的她,笑著對我說。『因為一個人等紅燈,感覺很寂寞。』* 一個人等紅燈,感覺很寂寞。*aaaaa暮水街的三月十一號 (23)http://hiyawu.pixnet.net/blog/post/21957461十二月了,台北好冷。在走路的時候無意間會不小心碰到小希的手,我能感覺到她的冰冷。她用一個桃紅色的圍巾包著自己的脖子,在那張被冷空氣凍白的臉上,透出跟圍巾一樣的紅色系。有時候,圍巾會蓋住她的嘴巴,只露出她的眼睛跟鼻子。那個樣子的她,真的很美。走在路上的時候,小希問我『阿尼,你怕冷嗎?』。[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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]「我很怕呀!」雙手手掌刻意地磨擦了幾下,看著小希的臉,我點點頭。很多人怕冷,很多人怕熱。但到底是怕冷的人多?還是怕熱的人多?阿忠說這個問題根本不需要去思考,怕冷的人留在高雄,怕熱的人躲去台北就對了,想那麼多幹嘛。嗯,想想也對,難得他這個人說話這麼切中要點。這是我跟小希的第一個冬天,卻是我第二次在台北過冬天。我記得第一次是在我退伍的那一年。當時幾個大我幾梯,比我早退了一兩個月的學長,在我退伍當天打電話給我,「阿尼,今天退了吧?上台北啊!我們帶你去玩!」然後我帶著好幾天的行李和一些錢,買了一張機票,糊里糊塗地就降落在台北松山機場了。出了機場大門,我看見遠方的建築物上有個時間與溫度顯示器,它先是說「20:30」,然後說「11’C」。「幹!好冷!」我獨自打著寒顫,站在門口,手插在口袋裡,不停顫抖著。台北的冬天很濕,清晨與晚上的時間,呵口氣都會冒煙。「天啊,這將近七百個日子,每一天都是直折磨,這一天終於到了,我終於退伍了……」看著手上的退伍令,搭配著台北寒冷的冬夜,我有一種想哭的衝動。「你們看,死阿尼在那裡。剛退伍就一臉大便樣,看了真難過。」學長們一行四個人開車來載我,他們把車子停在我的面前,搖下車窗看著我說。這時想哭的情緒更是衝動,因為退伍的第一件事情竟然是看見他們四個人,感覺好難過。一輛小小的一千六百西西的小轎車擠了五個大男生,坦白說是有點辛苦。不過還好沒有人是胖子,不然我會被擠到吐。那天我們先去燒烤店吃了晚餐,在那裡聊了很多當兵時的事情。他們雖然才退伍沒多久,但是每一個人都找到工作了。想想也還蠻正常的,他們都是很好的研究所畢業的呀。然後他們問我退伍了要幹嘛?我笑一笑,說繼續寫作。他們開始虧我寫的東西很爛很難看,說看了會哭會掉眼淚。時間接近晚上十二點,他們帶我到一家夜店去跳舞,說我剛退伍,久未近女色,所以要慰勞我一下,帶我去看辣妹。我在大學時去過幾次夜店,但我都是去顧包包的那個人。每一個同學都去跳舞虧妹,只有我留在座位上看著包包,一個人喝著啤酒抽悶菸。而這一次也差不多。其實我對顧包包這件事不會覺得不開心,我本來就是個不會跳舞不會High的人,到夜店去只是純看美女純看人跳舞,幫朋友顧包包只是順便而已,一點都不會覺得委屈還是無聊。不過不知道是老天爺看我可憐還是怎樣,那天學長們在裡面搭訕了另一團的女孩子,其中一個跟我一樣是「包包管理員」,他們把她留在我身邊之後,就繼續跳他們的舞。「妳好,我叫阿尼。」我先自我介紹。『嗨,我叫○○。』她接著說。抱歉,我用了○○代替她的名字,因為我忘了她叫什麼名字了。然後,大概過了三十分鐘吧,我們坐在彼此的旁邊,大概只有十公分的距離,卻一句話都沒有說。後來我不知道是腦袋裡哪一根筋突然斷了,我問了一個很白癡的問題:「○○小姐,我一直以來都有個疑問。」『嗯?』她轉頭看著我,『你說。』「就是……妳們女孩子自己來夜店,是不是都期待男生來搭訕?」問完過了三秒,我才發現我是笨蛋。然後我企圖想跟她說不需要回答,我問了一個笨問題,很抱歉,沒有其他意思之類的話……不過我還沒來得及開口,她就回答了。『我必須承認,有些是,有些不是。』「喔……」我故作思考地點點頭,期待這個話題快點過去。但她卻接著說……『如果是你來搭訕我的話,就可能會成功。』「喔?真的嗎?為什麼?」『因為你長得很親切啊!』她說。小希聽到「親切」兩個字的時候,笑噴了幾滴口水。「有這麼好笑嗎?」我扁著眼睛看著她。『她的形容詞還蠻準確的呀!』小希說。「準確?那她的下一句大概更準了。」『她下一句說啥?』「她說,長得就像里長伯的兒子。」『哈哈哈哈哈哈哈哈!』這是小希的笑聲。不知道為什麼,看著小希笑得很開心的同時,我心裡感覺到一絲絲的痛苦。難道長得像里長伯的兒子那樣的親切,也是一種罪過嗎?阿忠說過我長得像「超級路人六號」,現在大概要改成「超級里長伯的兒子十號」了吧,我想。『里長伯的兒子,你要帶我去哪裡玩?』小希很俏皮地笑著說。「帶妳去打棒球好了。」『打棒球?』「是啊。去過嗎?打擊練習場。」『沒有去過。』她搖搖頭。「喜歡棒球嗎?」她點頭如搗蒜,『很喜歡,』然後表情立刻改變,『但是會怕。』她說。「為什麼會怕?」『因為打到身體會很痛啊!』這不是廢話嗎?在這種很冷的天氣到棒球打擊練習場裡面去打球,是一種很危險的行為。因為如果你沒有做好熱身,身體裡的那些筋骨在冬天寒冷的低溫下特別僵硬,一個不小心的使力,就可能讓你受傷。所以我換好了一堆代幣之後,選擇時速九十公里的球道練習揮棒,而且在進去之前,我還做了一陣子的暖身操。在此同時我還叮嚀小希,一定要做暖身操才能進去打,不然明天肯定肌肉痠痛。話剛說完,我一個後仰,差點閃到腰。『阿尼,你常打嗎?』小希說。「不算常耶。」『九十公里很快耶,你打得到嗎?』「當然打得到,」我有一種被輕視的感覺,「就算我不常打,這也只是九十公里好嗎?這是非常慢的!」我說。然後我連揮了十幾個空棒。「芒果你個酸梅!怎麼會打不到?」這是我心裡的OS。小希在外面看著我,笑得有點尷尬。「小希,九十公里是很快的,妳要小心。」在小希進打擊區前,我叮嚀著她。『我剛剛看就覺得很快呀!我好害怕!』「別怕,陳金鋒鋒哥說過,球來就打。」我說。然後她隨便揮都打得到球。「巧克力你個百香果!這女的是天才嗎?」這是我心裡的OS。小希回頭看著我很開心地笑著,而我笑得有點尷尬。接著換到時速一百公里的球道,下場依舊。我還是一直揮空棒,小希還是一直打出安打。後來我故意把打不到球的原因歸咎於穿太多,穿太厚,很久沒運動,投球機都丟壞球…………這些理由上面,小希只是笑著,但她的眼神卻在跟我說:『牽拖!』經歷了一百一十公里,一百二十公里的洗練,小希開始打不到球了,而我開始抓到球感,頻頻將球打得又高又遠。後來我很臭屁地對小希說:「因為前面的球太慢了,太慢的球我不會打」,惹來小希一雙白眼。她的白眼是正確的,因為我在一百三十的球道上,二十一球只打到兩球。打到手上剩下三個代幣,我們兩個站在一百四十公里的球道前,我心裡思考著要不要進去丟臉時,小希靠近我的耳朵,並且指著離我們不遠的一個男生說,『剛剛那個男生進去,一球都沒有打到,被他的朋友恥笑。』感覺她像是在提醒我,不要進去丟臉,不然她會恥笑我。「那妳覺得我打得到嗎?」『你想聽實話還是謊話?』「先聽謊話。」『阿尼最厲害了,兩百公里都打得到。』「銬!妳這個是唬爛,不是謊話。」小希笑到彎腰。「那實話呢?」『實話很殘酷,就是你打不到。』「那如果我打到怎麼辦?」『打到有很多種啊,亂揮或是短打當然就打得到。』「那妳說說看,怎樣算是打到。」她想了一想,『你要連續擊中五球以上,而且都要飛出去才算打到。』她說。「如果我打到了,我能要求獎勵嗎?」『什麼獎勵?』「例如小希愛的擁抱之類的。」我鼓起勇氣說。小希臉上一陣紅暈,不好意思地把視線移開,然後推我進球道裡『還敢要獎勵,你先打到再說。』一枚代幣可以打二十一球。在那二十一球裡面,我很認真地揮擊,只擦到三顆,時速一百四十公里,等於是球一離開發球機,你就要揮棒了。挑戰失敗,我心情沮喪,帶著失望的表情走出打擊區,小希坐在外面,笑著看我。「失敗……」我嘆了口氣,「愛的擁抱沒了……」我說。『誰說的,你還有兩次機會啊!』她拿出剩下的兩個代幣說。通常故事進行到這裡,整個發展的方向就開始不同了。男主角這時受到了女主角的鼓勵,拿了那兩個代幣進打擊區之後,就像變身成陳金鋒一樣,一連揮出好多好多的安打,每一球都紮紮實實地擊出去,那球棒與球互擊的聲音真是美妙,球的飛行軌跡在天空畫出漂亮的弧線…………走出打擊區,女主角起身上前獻出愛的擁抱,兩人還輕輕的一吻,背景音樂響起,是整部戲的主題曲。好了,別作夢了。那只是戲,而我不是陳金鋒。* 站在打擊區裡看著一百四十公里時速的球朝你飛來,真的很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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- Jun 13 Sun 2010 11:26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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